多字印創作的成敗與否,一是章法佈局,二是刀法功力。凡實踐過多字印的篆刻家,無不把章法佈局放在首位。想想看,方寸之石,納數十字於上,如不殫精竭慮地構思章法,運用疏密、呼應、留紅布白、虛實相間等手法,是無法達到整體貫通、和諧統一的藝術效果。正如清金石家鄭文焯所讚歎的:“三四分經圍之石,而刻至九字,仍具漢章峻茂渾涵之度,可謂奇絕。”總結先賢的經驗,可把多字印構圖和鐫刻法則概括為:整體貫通,疏密勻朗,虛實相間,刀法精美。
1 整體貫通
整體感在大印章構圖中的表現,是以構圖內部之間的互相呼應方式體現出來的。而這種呼應又往往以潛在的、含蓄的、氣息貫通的方式進行著。
以趙之謙“二金蝶堂雙鉤兩漢刻石之記”多字印分析,三行以上多字印構圖,一般豎式比較明顯,因此上下之間容易貫通,但橫向間貫通一氣不能忽視。此印在充分發揮豎式的同時,橫向間的平齊呼應是成功的主要因素。要達到整體貫通,必須在謀篇時,如古戰場上將軍布兵列陣一般,做到上下左右進退照應,互為呼應之勢,方能取得氣息貫通的效果。
2 疏密勻朗
篆刻大家鄧石如是處理多字印疏密關係的聖手,其精典多字詩詞印“江流有聲,斷岸千尺”據該邊款所記:“一頑石耳,癸卯菊月,客京口,寓樓無事,秋多淑懷,命童子置火具安斯石於洪爐,頃之取出,幻如赤壁之圖,恍若見蘇髯先生泛於蒼茫煙水間。噫,化工之巧也如斯夫,蘭泉居士吾友也,節赤壁八字篆於石贈之。”鄧翁這種從烘烤印石後意外獲得的赤壁圖幻化景界,的確奇特。但不排除由圖所看到的蒼茫煙水、疏密天成的藝術效果而獲得靈感,依他深厚的書法功力,奏刀上石,一揮而就,遂成千古絕唱。鄧石如在書法創作上提出“字劃疏處可使走馬,密處不使透風”的章法理論,此印正可說是這種美學觀念在篆刻中的生動體現。“流”、“斷”二字以密襯疏;“江”與“岸”、“千”、“尺”三字呼應,筆勢開張,大片留白正好與“斷”字相呼應與“流”、“有”、“聲”形成了鮮明的對比,是疏密關係處理恰到好處的典範之作。正如韓天衡先生評價鄧氏此印道:“在一印之中,挑逗起驚心動魄的疏密關係矛盾,又能把它處理得協調統一,換言之,即把不可調和的疏密矛盾容納於一印之中而處理得疏密相間,一無矛盾,造難解難,不著氣力而氣足神定,如此,方顯出金剛手段,英雄本色,鄧氏次作,當之無愧。”
3 虛實相間
在篆刻章法上,很可能把虛實與疏密混為一談,實際上是有區別的,有時是互為映襯的。虛實指線條實體與空白間隙的分佈,如線條的光或糙、連與斷以及印面的規整與殘破之間的關係;而疏密僅指分行佈局之間的具體方法。
一是線條在印面上不勻稱、不規則的變化,造成一種視覺上的衝擊。
二是線條粗細、連斷上的對比。一般粗為實,細為虛;光者實,糙為虛;連者實,斷者虛。這種反差對比,可增加線條的層次和美感。尤其在多字印創作中,字數越多,線條的美化處理尤為重要。多字印創作最忌雜亂無章,而怎樣把不勻稱不規則的字形運用虛實手法擺列協調,是多字印的關鍵。
三是規整與殘破的關係。一般來說,規整為實,殘損為虛。
試以吳昌碩“園丁生於梅洞長於竹洞”多字印為例來印證這一點。印中大師充分運用了線條園中有方,方中有園的虛實變化,左上角“於”與右下角“於”呼應;“園”與“洞”、“洞”與“於”、“竹”、“長”的留紅留白的疏密排列;字的線條與邊框略微殘破與個別字光整的對比;尤其界格在對筆劃多無粗細之分的字的分割,使全印文字更趨合理。幾乎虛與實的手法在此印中都得到了不同程度地體現,使整體章法效果和諧而飽滿,蘊涵著極強的韻律節奏感。
4 書法美和刀法美
鄧石如之所以多字印屢有精品之作,正在於其小篆書法的精湛,也與其“印從書出”理論相契合。正因其確立了書法審美理想而選準了篆刻風格的基本取向,而成為一代宗師,全得力於自己的書法成就。尤其在他多字印的創作中,大多充分利用小篆線條及其字形的園勢進行巧妙地讓承穿插,字與字之間、行與行之間的疏密協調關係,且又字字分開,相對獨立這些處理手法,來突出印面的整體性。這些高超技法全在於他幾十年純熟的書法功力,對線條處理的得心應手。明程名世稱:“圖書之難,不難於刻,而難於篆,點劃之中,盡態極妍,曲臻其妙。”
另如多字印大家徐三庚、陳巨來、王福庵,他們以細膩流暢,鐵線勻稱飄逸的刀功,開工穩一路多字印先河,俱是得自於刀法的精純。刀法猶如繪畫,有工筆和寫意之分,工者,一絲不苟,精工細作;寫意者,大刀揮灑,立馬可待。至於選擇那種風格,天衡先生告誡道:“在工、寫兩大陣營裡,工筆者要力戒呆板,力戒刻意求工,修葺過頭;寫意者要力戒刻意求放,不衫不履。”“用刀又不是孤立自閉的,它也具備相對的獨立性,它只有與篆刻藝術的諸要素共融,才能顯示出其不尋常的回味無窮的活力與魅力。”